1.5.08

蔣勳-『孤獨六講』之革命孤獨



革命是對自己的革命,
所要顛覆的不是外在的體制或階級,
而是顛覆內在的道德不安感。

學運,在台灣的戒嚴時期,
是想都不敢想的,

很多人都知道,
在一九六八年巴黎發生過一次學生運動,
稱為五月革命,
當時學生領到法國工人包圍政府,把巴黎大學做為運動本部,
對巴黎的社會影響非常大,
六八年變成了一個重要的分水嶺,
六八年前是一個保守、傳統的法國,
六八年後則是一個革新的、前衛的、可以容納各種看法的法國。

在戰後的戒嚴時期,
台灣很難有機會了解所謂的社會運動,
在戒嚴法裡明文規定不能罷課或罷工,

從小父母就常告誡我們:「什麼都可以碰,就是不要碰政治。」
因為,台灣歷經過白色恐怖的年代,
使人對政治容易聯想到一個不寒而慄的結局,
然而,還是可以隱約感覺到身邊有些事在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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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映真老師曾說過一段話
「文學不應該那麼自私,
文學應該關心更多人的生活,走向社會的邊緣,
去抨擊不正義、不公理的事情。」

在法國,革命就像是一種青春儀式,
她就像是一種很吸引人,但是說不出來的東西。
某位西方作家曾經說過
「如果你二十五歲時不是共產黨員,你一輩子都不會有希望;
如果你二十五歲之後還是個共產黨員,你這輩子也不會有什麼希望。」
他指的共產黨就是革命,講的是一個夢想,
當你二十五歲時有過一個激昂的夢想,
一生不會太離譜,因為那是一個烏托邦式的寄託;
可是二十五歲以後,你應該務實了,
卻還在相信遙遠的的夢想,
大概人生就沒甚麼希望了。

沒錯,就是夢想,
革命者自己營造出來的烏托邦國度,
多半是現世裡無法完成的夢想,
總是會受到世俗之人所嘲笑,
因此,他是孤獨的。

在歷史上,
文學常常書寫一個孤獨者內心的悲涼,
而使成功者或奪得政權的那個人感到害怕?
因為他有所得也有所失,
贏了政權卻輸了詩與美。

就像在史記刻劃下,
項羽的「力拔山兮氣蓋世」
屈原理想幻滅要投汨羅江自盡前
「披髮行吟澤畔,顏色憔悴,形容枯槁」
荊軻為了報答燕太子丹的知遇之恩,
在行刺秦王前的易水送行,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

但是,革命者等於失敗者嗎?
革命者是一個懷抱著理想,
而夢想在現世裡無法達成的人。
夢想越是無法完成,越具有詩的美學性,
如果在現世理夢想就能實現,
那麼夢想就會變成體制、變成其他的改革,
而不再是革命。

一個社會裡,
當人性的面向是豐富的時候,
不會以現世的輸贏作為偶像選取的依據,
就像《史紀》裡,
動人的都是現世裡的失敗者,
項羽失敗了,
屈原失敗了,
荊軻失敗了,
可是他們的失敗驚天動地。

《史記》裡還有提到另一種革命的孤獨,
迥異於政治的革命者,
司馬相如看到新寡的卓文君,
沒有想到要遵守什麼體制禮教,
只覺得她真的美,
就寫了〈鳳求凰〉去歌頌她,
霎時,卓文君被打動了,
發現她還可以在去追求生命中最值得追求的愛,
但也因此,她必須對抗他的父親卓文孫。
我們常常看男性的革命總會已決絕的姿態走出,
情緒非常悲壯,得到許多人的認同;
但相對的,女性的革命少了壯烈的氣氛,
但是困難度卻是加倍的,
因為綑綁在女性身上的枷鎖遠多過於男性,
當她們要顛覆所有的禮教、道德加諸在她身上的束縛時,
是一場偉大卻不容易被理解的革命。

或許我們會在事後批評,
最後司馬相如還不是變了心,
而嘲諷卓文君「既知今日,何必當初」
但,她對她自己當時的選擇清清楚楚,
這就是一個革命者,
而革命者不管承擔的是政治的壓力、道德的壓力,
都無怨無悔。

那麼,為什麼革命者都是失敗者?
為什麼不把「革命者」這個角色給成功的人?

因為,成功的人走向現世和權力,
在現世和權力中,
他無法再保有夢想了。

他不見得完全沒有夢想,
但他的夢想必須收斂,
很多考量不再出自於自己的夢想,
而我們,也知道是該和他保持一段距離了,
講得好聽點,就是他變得「務實」了,
講的難聽點就是沒有夢想了。

完成美學的詩需要孤獨感,
可是現世的繁華難以保持孤獨感,
所以「革命者」常常是現世的失敗者,
因為,他們沒有成功而保全了革命的孤獨。

突然發現,
古今中外許多令人壞念的革命者都是詩人,
詩人一直在追求激情,
當他發現寫詩不如革命激情時,
他就投身於革命了。
屈原、托爾斯泰都是用血淚在寫詩,
他們寫的最好的一首,
就是他們在出走前的告別。

近代有一位備受爭議的人物:汪精衛
他在十七、八歲時,
夢想著中國的改革,
他去刺殺慈禧太后、刺殺五大臣,
後來事洩被捕,在獄中寫了一首詩,
末兩句是「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
何等的豪氣干雲,
因為很多身欣賞他的詩,被免除了死刑,
卻反而造成了悲劇的一生,
被釋放出來後走向現實政治,
與他的所有夢想、所有的詩背道而馳,
他的孤獨也因此而破滅。

有時候,青春的美就在於你決定除了青春之外,
沒有任何東西了,
也不管以後是不是繼續活著,
是一種孤注一擲的揮霍。
革命其實是一種連自己都無法控制的狀態,
而年輕就是會有這樣的夢想,
相信青春逝去之後,
就不會再有任何會讓你動心的事情了,
所以會有一種揮霍的心情,
對於現實完全不在意,
所以當時同樣懷抱理想的另一群人,
秋瑾走向死亡,
林覺民走向死亡,
徐錫麟走向死亡,
都是同樣相信,青春背後沒有東西了,就此了斷。
他們,帶來一種青春揉雜著悲劇的感動,
那就像是一首最美的詩,
最美,因為那是一種把生命活到極致的美。

活出自我的秋瑾,
結了婚還是堅持要到日本進修,
到日本後意識到東方的女性受到極度的壓抑,
因此她的革命,
不只是政治的革命,
更大的一部分是她對女權革命的覺醒與伸張,
後來因為與丈夫在思想已經分道揚鑣,
因而提出離婚,為自己的生命做了勇敢的抉擇,
她的孤獨不僅在當時,甚至在今日,都鮮少有人能理解,
不過,至少她還有一群把酒言歡的留學生朋友,
「千金不惜買寶刀,貂裘換酒也堪豪。」
第一句是男性對女性的饋贈,
第二句是女性對男性的回報,
在在都看出這一群年輕革命者的情感,
「一腔熱血勸珍重,灑去由能化碧濤。」
則指著,即使有一天熱血流盡了,
也將變成驚濤駭浪,
對社會造成巨大的影響。
這就是革命者,這就是詩人啊!

而在徐錫麟死後,
秋瑾的起義可說是一種自殺的型式,
被捕後,受盡所有的酷刑,
要她寫下所有參與革命者的的名單,
「秋」
她頓了一下,寫下了千古名句
「秋風秋雨愁煞人」
翌日清晨,在紹興的街市口被處以斬行。

這些人的詩句,多年來感動著每一個人,
而他們的生命卻走向了絕對的孤獨。
何謂絕對的孤獨?
就是當他走上刑場時,
他可以清楚的感覺到,自己與天地間之一切都沒有關聯了,
而這部分,歷史都不會說。

但是,革命者最後畫下的句點,
其實是非常矛盾的,
他們革命不就是為了要成功嗎?
為什麼所有的革命者都是以失敗者的角色在歷史上留名?

革命本身包含著夢想的完成,
但是在現實中,
一旦革命成功,
夢想就不再只是夢想,
必須落實在制度的改革,
以及瑣瑣碎碎大大小小的行政事務上,
它,便不可能再是詩了。

相信每個人都希望自己是劉邦而不是項羽,
都想成為成功者而不是失敗者,
但是在美學之中,
留下符號的總是一個一個出走的孤獨者、失敗者。

面對十多年前的學運,
或許有人說「我不要搞政治,也不要參與那些東西」
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
「那不是政治,那是青春,那是年輕才能感受的激昂。」
或許夢想不切實際,
但是青春如果太切合實際,
就不配叫做青春了!
革命者的孤獨就在於革命者迷戀自己年輕時候的潔癖,
而且深信不疑,
如果年輕時的夢想是百分之百,
過了二十五歲以後就會開始磨損,
也許只剩下百分之八十、七十、五十或是更少,
但是孤獨感仍在,
在某一剎那中出現時,
還是會讓人寢食難安。

清代末年有很多動人的革命者形象,
其中之一就是譚嗣同,
他是康梁政變六君子之一。
他是學佛的人,
卻走向激烈的革命,
康梁政權失敗後,
當滿清政府在逮捕黨人時,
他其實有充分的機會可以逃跑,
但他對梁啟超說
「你一定要走,我一定要留。
沒有人走,革命無以成功;
沒有人留,無以告所有曾經相信這次革命的人。」
他,決定扮演走向刑場的那個角色。

美麗島事件中的施明德,
在那個年代曾經一度被譽為「廖添丁」,
廖添丁也沒做什麼,不過是劫富濟貧,
可是民間會覺得這個人真的可愛,
因為他用了一種頑皮的方式去對抗統治者這座巨大的機器,
而巨大政治機器角色在任何時代都不會改變,
可是,誰會是下一個廖添丁?
那一個反叛者不會是政黨裡、家庭裡、學校裡、社會裡那一個「聽話的人」,
而是讓你恨得牙癢癢的人
他扮演的是平衡的角色與力量。

當然反叛者的角色是不會被當政者所讚揚的,
或者說「收買」、「收編」的。
就像是《水滸傳》裡,
作者為一百零八條好漢留下的最後一個謎,
到底,宋江有沒有接受招安?

但是我們自己知道,
自己心裡面那一個反叛者的角色,
是永遠都不會被收買,
永遠都不會被收編的。

學運的曇花一現,
但是社會裡性別的問題、
階級的問題以及其他社會的問題,
都還需要更多的反叛者覺醒。

「革命」個字眼長期以來與「政治」畫上等號,
但是他應該有個更大的意義,
就是所謂的「反叛者」,
是對自我生活保持一種不滿足的狀態進而背叛,
並且維持背叛於一個絕對的高度。

但是革命會被篡奪,
革命會被偽裝,
革命會被玩弄股掌之中,
所以對於真正的革命者擁有更大的考驗:
要在什麼樣的環境裡去保有革命的薪火相傳,
才能把孤獨的心念傳遞下去?
這是困難的,
因為革命常常並不理性,
而只是一種激情。

對於革命,
我們又常存在一種矛盾的情緒,
既希望他很快就成功了,
又怕他成功的太快,
人性裡最高貴的情操不足歷練,
人性的豐富性也來不及被提高,
那,是一種悵然若失的感慨!

而現實的政治其實是夢想的終結者,
我們總會希望,
如果現實的政治裡能保有一點點夢想,
將是非常的難能可貴!

改天再來補上前一講的『語言孤獨』~~

昨天本來就想寫些東西,
摸一摸,又突然多了一堆事,
三點多就乖乖爬上去了...
沒想到今天開完會,
心情又更差了 >.<


自從接過總召之後,
我最討厭兩件事:
做事拖拖拉拉沒效率、
另一個就是遲到,沒有時間觀念!

或許吧~~
每個人做事方式不一樣,
有不一樣的領導方式、
不一樣的用人方式、
不一樣的行事風格、
不一樣的工作進度、
不一樣的時間掌控、
不一樣的完美定義、
不一樣的要求水準...

還是告訴自己,
該放手就要學會放手,
要學會去攤開掌心,
才能抓住更多自己想要的東西!

突然,
好想去沒有人的地方晃晃,
其實,
重點不是沒有人,
而是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
在那兒,
跟另一群人呼吸;
在那兒,
與陌生的風溜達;
在那兒,
和俏皮的驟雨熱吻。